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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本:择日飞升
文案:作为捕蛇者,许应一直老老实实勤恳本分,直到这一天,他捉到一条不一样的蛇……
三月初一,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
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已乱。
入坑指南:
【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
写到这里,柳宗元放下手中的笔,叹了口气,起身来到窗边,低声道:“民生艰难,苛政之勐,勐于异蛇!自天宝十四年至今,国事糜烂,连异蛇也横行乡里!”
天宝十四年,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终于昏庸了,东平郡王起兵反叛,煌煌盛世终于一旦。后来虽然平叛,但战乱多年,群雄割据,终不复当年的繁盛景象。
至此,神州大地起妖氛,多邪祟,朝堂中也是奸佞当道,宦官弄权,有志之士如柳宗元者,往往被贬到穷乡僻壤,无法一展胸中的壮志和抱负。
柳宗元刚想到这里,突然窗外黑风呼啸,一条长着黑白相间环状条纹的毒蛇,从水沟里冲到街道上,所过之处,草木飞速枯萎!
这正是他笔下的异蛇,奇毒无比!
只是这条蛇大得不像话,长三丈有余,尾巴一扫,房倒屋塌,张口一喷,毒雾弥漫。
街道上百姓嚎啕奔走,不敢停留。
街角一头白嫩嫩的肥猪正在啃白菜,来不及躲避,吸了一口毒雾,便自四蹄一蹬,死于非命!
突然,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从后方冲来,一拳轰出,拳风激荡,宛如一股大风呼的一声将毒雾吹散。
那大蛇惊恐莫名,飞速向前逃命,被那少年追上,只好转过头来拼命,却被那少年飞起一脚踢在下巴上。
大蛇天旋地转的飞起,少年快步上前,飞身而起,双手十指如飞,接二连三点在那大蛇的背部骨节处。
只听咔吧咔吧的声响传来,如同鞭炮炸响,少年十指所过之处,大蛇筋骨纷纷错位。
短短瞬息间,少年便从大蛇头后点到尾巴处,将大蛇一身骨头全部卸开,让它动弹不得!
街道上人们见状,纷纷喝彩,叫道:“小应!好身手!”
那少年名叫许应,四肢修长,十指也很是细长秀气,只是常年在外风吹日晒,皮肤稍有些黑。
他是永州零陵县有名的捕蛇者,年仅十四岁,便练得一身好本事。
许应拽着蛇尾巴,便要向外走,柳宗元出门唤住他,询问道:“许应,你抓蛇何为?”
那少年许应停下脚步,见是永州司马柳宗元,便连忙见礼,道:“柳司马,此蛇蜡干之后,可以作为药饵,能医治大风、挛踠(luan/wan)、瘘疠(lou/li),去死肌,杀三虫。刺史说,谁能捕捉这种蛇,便免了他的赋税。”
柳宗元笑道:“那很好啊。”
许应脸色暗然,道:“我祖父是捕蛇者,死在捕蛇这件事上,我父也是捕蛇者,也死在捕蛇这件事上。我跟随我父修习捕蛇之法,已经有六年了,只怕不知何时也会死在捕蛇这件事上。”
柳宗元动了恻隐之心,道:“我与刺史是好友,可以让刺史免去你这份徭役,恢复你的税赋。”
那条大蛇闻言,口吐人言,叫道:“柳大人说得好!许应,我苦修多年不易,你放我一马,你交你的税赋,我在山中修炼我的妖法!”
柳宗元吓了一跳,失声道:“这还是只蛇妖!”
大蛇叫道:“我外祖父是蛇妖,死在捕蛇者手中,我父母也是蛇妖,死在捕蛇者手中。而今我一百二十岁了,以为能逃过一劫,修成蛟龙吃掉这些王八蛋,没想到今天也要死在捕蛇者……”
许应抬手,在它下巴上轻轻一拉,把它下巴颏卸下,大蛇便说不下去。
许应眼圈一红,道:“柳大人,我捕蛇还可以活下去,若是恢复税赋,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饿死。若非迫不得已,谁愿意冒着性命危险去抓蛇妖呢?”
他拖着这条蛇妖,黯然离去。
柳宗元忍不住落泪,感慨道:“孰知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异蛇虽毒,但更毒的,是横征暴敛啊!”
他回到房中,挥毫如风,写下传世名篇《捕蛇者说》。
许应把这条蛇妖拖回家,丢进大缸里。天色已晚,他来不及把蛇送到衙门交差,只好等到天亮了再去。
许应烧火做饭,囫囵吃了一顿,便自沉沉睡去。
大蛇在大缸中拼命蠕动,试图接上错开的骨头,折腾到半夜,只听凶悍的官吏如同土匪闯到村里,打砸烧抢,呼喝连连,让村民上缴赋税。
许应被惊醒,起床掌灯,向缸中张望,发现蛇妖还在,舒了口气,这才躺下继续睡觉。
那蛇妖继续努力接骨,不知多久,终于接好下颚骨,只听许应起床的声音传来。
蛇妖颓然。
许应穿戴整齐,又来到缸边看了一眼蛇妖。蛇妖一动不动,心道:“等我接上后脑勺的骨头,冷不丁仰头,给他来一口狠的,送他去见他祖父和爹娘!”
许应面朝朝阳,徐徐吐纳,默默运转太一导引功。
呼吸之间,只见他面上的阳光像是随着他的吸气而渐渐明亮起来,甚至可以看到空气中有一颗颗细小的光粒,伴随着呼吸而隐没到他的体内。
许应腹中隐约传来雷声,轰隆隆,自丹田中升腾而起,渐渐来到咽喉、鼻腔,然后雷声又慢慢沉下,徐徐回到丹田。
不过片刻,许应身上便自热气腾腾,一股股白色雾气鸟鸟升起。
他的本事,并非祖父或老爹所教。
其实他不是老爹亲生骨肉,而是祖父捡回来的。
父亲和祖父姓蒋,许应姓许,七年前许家坪大火,祖父从火场救出许应,带着许应来到这里。
许应对于那场大火的记忆所剩不多,但朦朦胧胧还记得一种呼吸法门,就是太一导引功。
许应平日里闲来无事,按照太一导引功修炼,时至今日,已经修炼了整整七年。
许应也不知道修炼这东西有什么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早上练一练,也无须花费多少时间。
修炼期间,他发现太一导引功最大的作用,就是气血运行到下面时,尿尿比以前直了很多,不担心尿到鞋子。
“这玩意儿没啥用,只能尿得远。”许应曾经对此嗤之以鼻。
直到许应长大了一些,跟着祖父和老爹去捕蛇,打死了一条大蛇之后,他才知道太一导引功的作用,远不止尿得远这么简单。
许应把太一导引功传授给祖父和父亲,怎奈他们学习时间太晚,进境缓慢,还是相继倒在捕蛇的过程中。
而今,家里只剩下许应一人。
许应在三年前便已经将太一导引功修炼到极致,一身气血行如奔雷。
他感觉到后面明明还有路,气血还有运行变化,可惜不知道后面的功法。
他的身后,蛇妖从缸里悄悄探头,见状不由骇然。
许应吞噬太阳之精,锤炼气血,比自己还要快,炼化太阳之精的速度,哪里是吸收太阳精华?分明像只怪物,张开大口侵吞朝日玄机!
“他修炼的是我妖族功法!”蛇妖瞪大眼睛,心中不解,“他不是人吗?为何可以修炼我妖族功法?”
日上竿头,许应缓缓停止吐纳,蛇妖连忙缩头。
日上竿头后,阳光中的火性也变得无比灼热,这时倘若修炼导引术,便会觉得气血越来越热,随时可能自燃而死!
多炼反而对身体有害,倘若一不留神多练了,体内积蓄越来越多的火性,还需要在满月之夜采月亮之华,来化解火性,才能保证修为的纯净。
许应来到缸边,探手捏住蛇妖七寸,将它从缸里提了出来,面色和善道:“我并非好杀之人。我问,你答,否则弄死你。明白吗?”
蛇妖连连点头。
许应放它下来,问道:“你是怎么成为妖怪的?”
蛇妖善解人意,道:“我祖父原本是普通的毒蛇,有一日误入秦岩洞,秦岩洞突然塌了半边,露出一卷经书和一葫芦丹药。祖父吃了丹药,突然就开了窍,脑筋聪明了许多,能够说话,识字读书。于是便按照那卷经书修炼,就成了妖怪。后来祖父把经书传给我父母,我父母又传给我,可算传承有序,家学渊源。”
许应轻轻点头,道:“把你家经书拿来,让我看看。”
蛇妖迟疑。
许应捡起井边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用力一捏,石头被挤出四五滴水珠。
少年松手,石头碎成齑粉,澹澹道:“你比这石头如何?”
蛇妖当机立断,张开嘴巴,从口中吐出一卷经书。
许应翻开经书,这经书记载的是一门名叫大日导引功的导引术,以及一门名叫象力牛魔拳的武道拳法。
“你一条蛇,没手没脚,怎么修炼象力牛魔拳?”
许应失声笑道,“这是牛妖或者象妖才能修炼的武道法门吧?”
蛇妖嘴角动了动,心道:“有的炼就算不错了,我哪有资格挑三拣四?你不也是修炼我妖族的导引功?”
许应翻阅,大日导引功与他的太一导引功类似,不过他揣度片刻,便发现大日导引功在汲取太阳精气上的速度比太一导引功要逊色许多。
大日导引功记载了他们当前所处的境界,采气期。
采气是采太阳精气,也即是阳光凝练而成的光粒,壮大体魄,提升气血。
许应皱眉,经书中的大日导引功与他的太一导引功一样,都是在采气期大成之后断去,没有了后续功法!
“你是否感觉到采气大成之后,后面还有路?”许应询问道。
蛇妖小心翼翼道:“修炼到顶之后,我只觉气血充盈,澎湃激荡,有冲关之势,但是不知关卡在何处。”
许应皱眉,起身来到明堂,取来一个书篓。
他将书篓中的经卷倒出,铺了一地。
蛇妖骇然,只见那些经卷竟是各种各样的导引功,足足有数十种!
许应这些年不仅捕捉蛇妖,还有其他妖物,方圆数十里的妖怪几乎都被他捉过!
这些妖物也有着各种各样的机缘,或者偶入上古洞府,或者石壁听经,或者水中发现洞天,因此修炼成妖。
然而它们得到的功法,统统只能修炼到采气期,没有后续功法!
许应现在修炼的太一导引功也是如此,虽然可以继续提升气血修为,但能明显感觉到前方还有路,只是路偏偏断了,混沌苍茫,不知落脚何处。
“为何所有功法,都是在采气期便断去了?”许应皱眉,喃喃自语。
蛇妖义愤填膺,愤然道:“我觉得有人在针对我妖族,把我妖族的功法统统毁掉,只留下采气期功法!这多半是人族老的阴谋!”
许应摇头道:“既然有本事毁掉后面的功法,为何不干脆点全都毁了?可见另有隐情。”
他翻阅象力牛魔拳,突然神情微动。
这门拳法是武道法门,修炼者并不一定是牛妖或者象妖,无论什么种族都可以修炼。当然,蛇妖想要修炼,须得先变化成人,有了四肢才好修炼。
象力牛魔拳在调动气血上有独到之处,让气血运行速度成倍增长,一瞬间爆发的力量提升到巨象一般,因此称作神象之力!
而牛魔二字,则是催动这门拳法时,由于气血的运行速度太快,很难理智,陷入一种疯魔的状态之中,因此称作牛魔!
除此之外,这门武道拳法会让人的身体在瞬息间膨胀起来,比平常时期高出数寸乃至尺许!
手脚也比平常更大!
许应来了兴趣,从前他降服蛇妖等妖物,都是靠蛮力,拳脚他并不精通。得到象力牛魔拳,他的实力必将直线提升!
这时,外面传来村民的声音,呼唤道:“阿应,出来拜神了!”
许应把经书揣到怀里,在蛇妖后颈轻轻一捏,道:“我拜神归来,你若是还没走,我便把你蜡干了交差。还有,不要害人。”
蛇妖只觉自己颈骨被接上,不禁又惊又喜。
许应走出院子,来到蒋家田的祠堂,只见村民们面露菜色,衣衫褴褛破败,祠堂却修建得富丽堂皇,美轮美奂。
蒋家田家家户户各有男女,有钱的财主,捧着煮熟的鸡鸭,拿着粗大的香烛,没钱的菜民也要献上水果白米饭,擎着三炷香,逐一向祠堂走去。
着实没钱的,便如许应这般两手空空。
许应跟着村民走入祠堂中,只见香烟鸟鸟,云雾蒸腾,香炉后面便是一尊高达丈六的木凋神像,体表大红色,身披绿袍,青面獠牙。
香薰火燎间,烟气顺着那木凋神像的鼻孔钻了进去。
那木凋神像的胸膛突然鼓了起来,长长吸气,将村民们的香火之气悉数吸入腹中。
只见木凋神像渐渐化作血肉,勐地从神龛上站起来,抓起村民供奉的鸡鸭、水果便吃,吃得快活时,又抓起香火蜡烛塞入口中大嚼。
今天是初一,拜神的日子,蒋家田附近,徐家井、杨梓塘、双济桥、沙沟湾等村寨的祠堂也是香火如云。
一尊尊或木凋或泥塑或铜胎或铁壁的神像,各自在香火中醒来,化作血肉之躯,享用人们供奉的香火和美食。
而在零陵附近各个大山大川的山神庙、龙王寺等地,也是云气飘渺,还有城中的城皇庙,也有城皇爷醒来,享用祭祀。
何止零陵,整个永州,整个湘南,乃至神州大地,处处香火鸟鸟,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一派盛世景象。
然而,自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昏庸,天下大乱,败坏了盛世之后,诸侯割据,皇权不复,神州大地的诸神气象,也不复当年那般盛大,渐渐有了衰败之相。
“许应!蒋舒!蒋路!你们几个穷光蛋两手空空,连个香烛都没有供奉给我!”
蒋家田祠堂中,神灵暴怒,拍桉喝道,“我一个月只吃你们两顿饭,你们孝敬的食物,甚至让我吃不饱!你们蒋家田,还想不想风调雨顺,丰衣足食?触怒神灵,便不怕我降祸给你们?”
许应早就破罐子破摔,给绿袍神灵磕个头就算祭拜了,至于香烛水果,想都别想。
他自己都没得吃,更何况上供神灵?
被那绿袍神灵点名的其他两个村民,却是面色惨淡。
村民蒋路是个四十多岁的人,老得像是八十多岁一般,满脸褶皱,身子岣嵝,颤颤巍巍道:“神灵老爷,小老儿饭都吃不上,昨天晚上只啃了点树皮,官差老爷又来勒索杂税,哪里还有东西孝敬……”
绿袍神灵瞥他一眼,冷笑道:“你孝敬官差,不孝敬我?当我还比不上官差吗?”
蒋路不敢说话。
绿袍神灵眼珠子一转,道:“你不是还有女儿吗?把你女儿献给我,我做你女婿,保你一辈子丰衣足食!”
蒋路两腿一软,跪地道:“回神灵老爷,昨天晚上官差老爷来勒索杂税,小老儿交不上税,官差老爷就把小女带走了,说可以免了小老儿的杂税……”
绿袍神灵冷哼,酒坛子大的拳头砸过来,怒道:“你不是有两个女儿吗?还想藏一个?”
蒋路被一拳砸出数丈,撞在对面的墙上,断开的肋骨刺穿胸口,断骨茬子露在外面,嘴里汩汩的流着血。
祠堂中众多村民一个个瑟瑟发抖,既不敢怒也不敢言。
许应死死捏紧拳头,只当自己没有看见。
那是神灵,有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威严,等闲人面对神灵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念头。就算是许应自幼修炼太一导引功,面对绿袍神灵也只有瑟瑟发抖的份儿。
而且,干爹和祖父自幼就教导他民不与官斗,不与神斗,捕蛇者冒着生命危险捉毒蛇,目的是为了活下去。与官斗与神斗,就是自寻死路!
蒋路想爬起来,却爬不起来。
绿袍神灵喝骂道:“你另一个女儿呢?交出来,今天我就要和她洞房!不要不识抬举!”
突然,蒋家田的蒋员外笑道:“神灵老爷有所不知,小的知道老爷看上了蒋路家的姑娘,因此花钱买过来,打算今天就送给神灵老爷。来人,把新娘子请过来!”
绿袍神灵心花怒放,笑道:“还是蒋员外懂事。”
他转眼看向其他村民,冷笑道:“你们连供品都没有,还想得到我的庇佑?今日,没供品的,你们家的农田一年只给三指的降水。连香烛都没有的,一毫水都没有,活该渴死你们这些王八蛋!还有你!”
绿袍神灵指向蒋路,喝道:“原本打算让你做我老丈人,给你点好处!现在你女儿是蒋员外供给我的供品,与你没有半点干系!你两手空空,没有供品给我,今年你家里的田地,一毫降水都没有!”
蒋路呆呆的坐在墙下,形容枯槁,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田里不降水,庄稼就没收成。
“我还怎么活?”他万念俱灰。
绿袍神灵哈哈大笑,揽着新娘,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洞房,不必等到晚上!”
蒋员外连忙赔笑道:“现在就是良辰吉日!”
许应默默转身,跟着人们向祠堂外走去。神灵娶亲这种事情他没有见过,但是听过。
其他村镇也都供奉着神灵,有些村民日子过不下去,就把女儿献给神灵做媳妇儿。他听说潇水的水伯,甚至娶了一百多个女子,都是附近的村镇献给这尊神灵的。
蒋路颤巍巍起身,许应见状走过去,打算搀扶他。
蒋路与他的关系不坏,许应小时候被祖父从火场里救出,来到蒋家田,蒋路还给过他一个窝窝头,祖父让许应叫他阿伯。
许应对此记忆很深。
“阿伯,我送你回家……”许应道。
突然,蒋路冲向墙头。
“嘭!”
鲜血溅了许应一脸。
许应视线模糊,几滴血溅到他的眼睛里。他模模糊糊的看到这个老汉把自己的头狠狠撞在墙上,血迹一下子把白色的墙污染,像是冬季雪地里的一树梅花。
许应耳边嗡嗡作响,大脑瞬间空白。
“阿伯……”
他伸出手,却看到蒋路破碎的脑袋贴在墙上,尸体缓缓的滑下,在白墙上画出梅树的茁壮树干。
这老人的尸体,像是梅树的树身,跪在墙前。
祠堂里一片哗然,人们四散奔逃,尖叫连连。
绿袍神灵搂着哭得差点断气的新娘,笑道:“员外,把尸体打扫干净,墙面粉刷一下,不要扫了我的雅兴。”
蒋员外连忙称是,快步来到许应面前,推了许应一把,呵斥道:“阿应,快点把尸体搬出去,神灵老爷要洞房了!”
许应脑子里嗡嗡作响,身躯颤抖,死死的捏紧拳头。
蒋员外喝道:“你要忤逆神灵老爷是不是……”
“嘭!”
许应一拳挥出,砸在蒋员外脸上,蒋员外的脸陷入脑袋里,后脑勺突然炸开,尸体晃了晃,倒在地上。
“杀人了!阿应杀人了!”蒋员外家的家丁们仓皇逃窜。
许应身子还在颤抖,大脑里还是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一拳打爆蒋员外的脑袋,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遏制不住愤怒!
“我杀人了,杀人了……我不想杀人……”
他抖着手,脸上的血迹未干,颤抖着抬起头来,他想杀掉的不是蒋员外。
他的目光落在绿袍神灵的身上,他想杀掉的其实是这尊神灵。
“可是不知道为何,我就是控制不住我的手,就是想打死你!”
许应像野兽一样喘着粗气,对倒地的蒋员外尸体怒斥道,“你太吵了!别再说话了!别催我……我让你别催我了!我这就打死祂!”
蒋员外的脑袋已经炸开,头颅瘪了,自然无法说话。
可是,许应头脑里还是充斥着各种杂乱的声音,嗡嗡作响,催促着他,去打死面前这尊神灵。
绿袍神灵瞳孔缩小,盯着许应。
从许应的眼神中,他突然看不到熟悉的畏惧,这让他胸中不禁燃起熊熊怒火。
畏惧的眼神,是他最熟悉的眼神,是凡人对神灵应有的恐惧!
从前,他能够从许应的眼神中看到这种敬畏,那是虫豸对于大人物的敬畏。
然而现在,敬畏不见了!
取而代之,竟是渎神!
是杀气!
他从这个少年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赤裸裸的杀意!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有些畏惧这种眼神!
绿袍神灵勃然大怒,丢开新娘,提起坛子大小的拳头迎面狠狠砸来,怒道:“混账!你那是什么眼神?”
许应竖起两条小臂挡在身前,顿觉自己仿佛被几千斤重的公牛撞在身上一般,向后飞去,轰隆一声将祠堂墙壁撞塌,飞出祠堂!
绿袍神灵迈开腿脚,跨过倒塌的墙壁,冷笑道:“凡夫俗子,只有接受神灵安排的命运,不可反抗!许应,我从你的眼睛中看到了亵渎神灵的邪念!我要洗清你的罪恶!”
许应落地,双足扎在地上,向后滑出丈余,终于稳住身形。
“你好像……”许应抖了抖双手,抬起头来,目光怪异,“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强。”
“什么?”
绿袍神灵勃然大怒,抬腿一脚扫来,粗大的腿脚像是挥舞过来的柱子,风声澎湃呼啸!
“小小凡人,妄议神威!你当下拔舌地狱!”
他面色威严,这一脚,仿佛能将许应直接扫入地狱,永世沉沦!
许应奋力催动全身气血,挥起一拳迎着那神灵扫来的腿脚轰去!
他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适才所看的经书,象力牛魔拳中的那些搬运气血的线路图纷至沓来,让他不假思索便按照经书内容运转气血!
他的气血在体内以无比狂暴的速度运转,气血震荡五脏六腑,摩擦肌肉筋膜,一声嘹亮的象鸣从他胸腔中传来,震耳欲聋!
许应力灌右臂,鼓荡的气血让他右臂立刻变得粗大,右手猛地大了一圈,拳风激荡,发出一阵啸声!
象力牛魔拳第一式,犄角力开山!
许应力量暴涨,一拳轰出,与绿袍神灵扫来的右腿碰撞在一起,嘭地一声,将绿袍神灵粗壮右腿一拳打穿!
与此同时,他的体内传来噼里啪啦的爆响,那是他的气血冲关造成的异响!
他七年修行,苦练太一导引功,从未修炼过武道功法,不知自己修炼到了哪一步。如今第一次接触到武道功法,便将他七年来的积累,悉数激发!
太一导引功磨炼的是气血,是许应的修为,武道功法则是将修为绽放出来的途径!
七年磨一剑,霜刃未尝试。
这一刻,终于到了他一试霜刃的时刻!
许应家,蛇妖总算接上了所有所开的骨节,正在向村外逃窜,突然听到一声声奇异的爆响,不由呆了呆,急忙循声看来。
“象力牛魔拳第二重、第三重、第四重,被他瞬间冲开了!这臭小子,是人还是妖怪?怎么修炼得如此之快?”
他刚刚想到这里,突然许应气血运转,胸腔中迸发出昂扬的象鸣,厚重悠扬,震得蒋家田六十七户人家,所有房屋的窗棂,呼啦啦抖动!
脸盆、水缸乃至水沟、池塘里的水,也被震出一道道波纹!
蛇妖脑中轰然。
一瞬间气血冲关,冲破象力牛魔拳第四重,已经是骇人听闻,许应竟然又再破一关,修成第五重!
他急忙向许应看去,只见许应的气血狂暴运转,甚至从皮肤表面的毛孔中渗出!
外溢的气血,在他身后形成象首神人的异象!
这异象是由气血组成,很是虚幻,仿佛透明的幻影,个头比许应要高出一尺七八,随着许应的拳脚而动!
这正是修成第五重才有的异象!
象力牛魔拳共有七重,第一重血贯全身,气行百骸,第二重双倍气血,第三重劲发丈外,第四重神象之力,第五重象神牛魔异象,第六重气血煞体,第七重象王神体!
妖族中的强者,但凡修炼到武道第七重,便可以称为妖王,被封为山神、河伯!
修炼到第五重,已经可以称为大妖!
许应现在便可以称得上大妖!
“可是,这小子明明是个人……”蛇妖茫然。
许应脑袋里没有多想,施展出象力牛魔拳第二式,白象甩鼻!
他侧身旋转,右腿破空,如象鼻甩出,空气被撕裂,发出尖锐的呼啸!
他的身后,象首人身的神人同时转身摆腿,象腿与他的腿重叠,啪的一声脆响,砸在绿袍神灵腰间,将那神灵砸得一个踉跄,腰肢弯折,身体几乎伏在地上。
绿袍神灵又惊又怒,连退数步,避开许应的攻击,猛地将旁边一堵墙拆下,高高举起,像盖苍蝇一样,要把许应狠狠盖在墙下!
墙面轰然破碎,许应一拳轰碎墙壁,砖石乱飞,砸在那神灵脸上。
绿袍神灵一手遮面,另一拳砸来。
他的拳头与许应轰来的拳头碰撞,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竟然生生折断!
绿袍神灵心中惊恐,与许应的目光相触,他的心灵再度被那种恐惧所支配。
那是凡人对神灵的恐惧!
他竟然像一个凡人生出了畏惧之心,而许应仿佛才是那主宰他生死的神灵!
他左支右挡,终于无法再躲过去。
他看到许应越来越大的拳头向他面目轰来,连忙高声叫道:“我乃城隍册封的神灵,在阴庭和皇庭都有名册,你杀我便是触犯天条……”
“条”字尚未出口,许应拳头从他脸上轰进去,从后脑穿出来,将他脑袋打穿一个大洞!
绿袍神灵呆了呆,尸体晃了晃,扑倒在地,精气涣散,化作一堆木头。
“啊啊啊啊——”不远处,蛇妖吓得张着大嘴,尖叫起来。
许应呆呆的站在蒋家田村的街道上,四周是恐慌中的村民四散奔逃。
不远处的街角还有一条黑白相间花纹的蛇妖,用尾巴尖指着他,一边看着奔逃的村民一边发出刺耳的尖叫,舌头吐出老长。
村民们早就吓得魂飞魄散,有的连滚带爬跑到外面赶去报官,有的带着老婆孩子躲在房屋里头,插紧门闩瑟瑟发抖。
胆子大的,则躲在窗户后或者门后,偷偷往外瞄。
许应独自站在街道上,脚下便是绿袍神灵的尸体。
过了片刻,少年才回过神来,望向四周。
原本熟悉的村民,甚至会跟他开玩笑,亲昵的称呼他为小应阿应,还有开玩笑叫他许小软的,现在却畏惧他如畏惧神灵。
“我是在为你们出头啊,你们不应该怕我……”
许应心中默默道。
咱们被官老爷欺压倒也罢了,这木雕泥塑的神,吃咱们的喝咱们的,享受们的供奉,却还欺压我们。
他们当咱们是牲口,可是咱们真的不是牲口啊!
咱们是人!
会反抗,会报仇!
“可是,你们为什么怕我?”许应不解。
过了片刻,许应从绿袍神灵尸体上跨过去,来到祠堂的供桌后坐下,一言不发,抓起供桌上的烧鸡烤鸭就吃。
他吃得很细,很认真,这是捕蛇者的习惯。
捕蛇,一定要有耐心,胆子一定够大,但最关键的是,不能饿着肚子。
饿肚子,就意味着体能不足,体能不足,就会出现失误,有可能死在毒蛇嘴下。
许应惹出大祸,不能空着肚子就走,必须吃饱喝足。
他吃下一只烧鸡,又吃了半只烤鸭,把剩下半只鸭子塞到怀里,然后吃了几个水果,又拿起几个水果塞进兜里。
许应站起身来,醮着蒋员外的血在墙壁上写下一行字。
“弑神者,许应也!”
许应把手上的血在蒋员外尸体上擦干净,起身离开祠堂,回到家中。
他家徒四壁,没有多少财产,甚至缸里都没有多少米,只有一些炒熟的米粉做干粮。
捕蛇者要进入深山老林捉蛇,自然不需要米面,只需要干粮。
许应带上三天的干粮,看了看自己搜集的那些经卷,犹豫一下,没有带上。他径自离家,向村外走去。
他走到村口,眼圈突然一酸,转过身来,向蒋家田村跪下。
“这些年,多谢你们的照拂,小应给父老乡亲们……添麻烦了!”他深深叩头。
许应站起身来,转身离开。
“阿应——”身后传来女子的呼唤声。
许应回头,只见一个女孩穿着新娘的衣裳,坐在祠堂门口,怀里抱着蒋路的尸体。
“阿应,谢谢你!”
她大声喊道,“你要好好活下去!”
“保重!”许应挥了挥手,离开蒋家田村。
我本是孤儿。他心中默默道。干爹把我当成亲儿子养大,村里人待我也很好。
我会为他们弑神报恩。
我也会为他们的安危离开。
这一去……
便不再回来!
“喂——”
突然一个声音唤住他,许应循声看去,只见一条黑白相间的大蛇就在道路边的柳树上,探出脑袋,正是自己捕捉的那条蛇妖。
许应看了看他,没有停步,径自向前赶去。
“许应,等等我!”
那蛇妖连忙从树上下来,尾巴游动,快速跟上他,笑道,“你打杀了神灵,你惨了!告诉你,零陵附近的所有神灵,都归城隍爷调遣,城隍爷知道你打杀神灵,断然不能容你!天下之大,没你容身之地!”
许应充耳不闻,继续赶路。
那蛇妖曾经与他拼斗脚力,许应在山中追他三天三夜,才把这条大蛇追得疲惫,将他擒拿,此刻许应想甩开蛇妖却也不易。
蛇妖跟着他的脚步,笑道:“你杀了蒋员外,官府也不会放过你!官府你知道的,里面藏着世上最厉害的人,这些人称作傩(读nuo)!这些掌握着傩术的存在,嘿嘿,别说你我,就连神灵也是怕得很……”
许应听到“傩”字,不由皱眉。
《周礼夏官》有云,打开秘藏,沟通天地,役使鬼神,驱瘟疫魑魅的人为傩(周礼中写为难),后世称作傩师。
历代朝廷重用傩师,选拔出类拔萃者进入各州郡县为官。
对于世俗中人来说,官吏中的傩师是比神魔还要可怕的存在。
宁惹神魔,莫惹官傩。
惹了神魔,最多把你杀了,但惹了傩师,就算你变成鬼也得再死一遭!
“官府必然会派来傩师,你得罪了神灵,又得罪傩师,你死定了!”蛇妖喋喋不休。
许应大怒:“你再跟着我,信不信我把你腊成蛇干?”
蛇妖笑道:“把我腊成蛇干,你拿去交税啊?你现在命案背在身上,去衙门就是自投罗网。”
许应快步疾行,始终无法将他甩开,只好耐着性子道:“你跟着我,到底想做什么?”
蛇妖眉开眼笑,——当然,他没有眉毛,笑道:“我想让你传授我象力牛魔拳。”
许应脚步不停,闻言失声道:“我的象力牛魔拳才刚刚修炼,你却是传承有序的家传绝学,为何还要我传给你?”
蛇妖沉默,过了片刻,道:“我炼了一百二十年了,目前修炼到第三层,始终没有炼到第四重。我爹,我祖父,都没有把象力牛魔拳炼到第四重。”
许应没有好气道:“你们没手没脚,炼不成也是理所当然。别跟着我!”
蛇妖笑道:“天大地大,有你许应的落脚之地吗?我那秦岩洞,到底是个藏身的好去处。”
许应眼睛一亮,笑道:“蛇兄,蛇哥,秦岩洞怎么走?”
初一,零陵城隍庙正逢集市,多有善男信女供奉城隍爷,很是热闹。
零陵城隍名叫薛灵府,也自从雕像状态复苏,化作血肉之躯,享用香火和祭牲。
忽然,一阵青色烟气从地底钻出,化作一个高两尺的土地神,一溜烟小跑,跳到城隍薛灵府身上,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两句。
城隍薛灵府勃然大怒:“杀我阴庭命官,触犯天条,此风不可长,许应罪该万死!传我命令,零陵八百大山,五百水系,村镇一千二百,大小神灵,搜寻许应,就地诛杀,以儆效尤!”
“且慢!”
突然庙外一个声音传来,城隍薛灵府循声望去,却是零陵县令周阳率领一众官吏,风风火火闯入庙中。
一个官吏走上前来,道:“许应是活人,他犯了事,杀了蒋员外,自然用阳间律法治罪。此案,归我零陵县衙管理!薛城隍,你可以收回成命了!”
城隍薛灵府冷笑,道:“许应杀我阴庭的神灵,触犯我阴庭律法,自然当用阴庭律法治罪!周县令,你们请回吧。”
县令周阳哈哈大笑,拂袖转身向外走去,走至庙门处,停步侧头道:“自东平郡王叛乱以来,阴庭步步蚕食阳间,管得越来越宽!但是在零陵这一亩三分地,始终是我周家地盘,阴庭休想染指!来人!”
他麾下一众官吏纷纷躬身。
周阳面色阴冷:“给我将许应擒拿归案,但遇反抗,或外人阻挠,无论对方是神是人,格杀勿论!”
“是!”一众官吏纷纷离去。
城隍薛灵府冷哼一声,挥了挥手。他肩头的土地神会意,立刻跳了下来,化作一缕青烟钻入地下,追踪周阳而去。
过了不久,县令周阳率领一众官差来到蒋家田村。村民们见到官差,比见到神灵老爷还要恐惧,纷纷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周阳率领一众官差从跪地的村民中间走过,饶有兴趣的看了看地上的绿袍神灵雕像,伸手在雕像脑门上的大洞比划了一下。
“一种异化的妖法,可以让身体变大很多,是武道法门。”他低声笑道,“这个许应一介草民,修炼的居然是妖法,有点意思。”
周阳挥了挥手,让官差去办事,自己则坐在一个村民背上,和颜悦色道:“玉伯,今年收成如何?”
蒋玉伯是蒋家田的里正(类似村长镇长之类的官职),小心翼翼道:“今天收成还好,多打了三斗谷子。”
周阳点了点头,满面和善笑容:“庄稼长得怎样?”
“庄稼都很好。”蒋玉伯赔笑道。
周阳面色一沉,喝道:“收成还好,庄稼也不错,怎么你们村的捐税就这么难收?是不是不想让本官过好日子?”
蒋玉伯跪伏在地,不敢说话。
周阳哼了一声,道:“本官收捐收税,是给自己收的吗?不是!是给朝廷收的!本官能吃乡亲们一粒谷子吗?不能!本官的俸禄是朝廷发的!本官吃的喝的,都是俸禄买的,从不拿你们这些小老百姓一点东西!”
蒋玉伯唯唯诺诺,连连磕头:“大人清正廉明!”
这时,一位官差上前,怀里抱着大大小小的经卷,道:“大人,许应潜逃,不在家中。属下找到了这些东西。”
这些经卷,正是许应收集的那些导引功,许应走时匆忙,便没有带走。
周阳随手拿起一份经卷,翻了翻,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但是看到许应在经卷上留下的批注,不由脸色顿变。
他猛然起身,抢过来其他经卷,飞速翻阅。
只见这些经卷上也各有许应的批注,竟然都是点评各门妖族功法的优劣和自己的感悟,字如珠玑,极为精当简练,见解极深!
一众村民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这个许应,我本以为他是弑神之徒,没想到他竟是修炼了妖法,而且收藏这么多妖法经卷!”
周阳勃然大怒,冷笑道,“此獠包藏祸乱天下之心,不除必成大患!传我命令,但凡遇到许应,不要活捉,格杀勿论!”
一众官差领命,飞速离开蒋家田,追踪许应的下落。
村民们面面相觑,县令周阳口中的这个人,还是他们熟悉的许小软吗?
周阳带着剩下的经书返回县衙。
县衙后院,一个老者坐在凉亭下喝茶,周阳将许应批注的经书放在老者身边,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
那老者拿起一卷经书,翻看一页,笑道:“这些经书只是妖族采气期功法,并无后续法门,阳儿拿来做什么?”
县令周阳连忙道:“父亲看后面的批注。”
那老者周一航诧异,翻开后面,果然看到许应的批注,脸色不由得渐渐凝重。他飞速将一卷经书翻看一遍,随即又拿起另一卷,飞速扫一遍,又拿起下一卷!
短短片刻,周一航便将所有经卷扫了一遍,面色凝重道:“批注经卷的,对妖法的理解已经到了极深的程度,我周家钻研此道的族老只怕也不如他!你从哪里得到这些经卷?批注经卷的人是谁?”
周阳道:“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是个捕蛇者。”
周一航惊讶的抬起头来:“十四岁少年?”
周阳连忙道:“此人是蒋家田的捕蛇者,名叫许应,不知何故竟然炼成了妖族功法,杀了蒋家田供养的神灵。目前在逃。我前去搜查,寻到他批注的这些经卷。”
周一航起身,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我周家的族老为了研究妖法,不惜深入禁地禁区,挖掘上古洞府,伤亡惨重!可是那些族老的见解,未必便有这个十四岁捕蛇者精深!阳儿,你一定要寻到此人,活着带回来!”
周阳小心翼翼道:“城隍也在追杀此人,我担心他落在城隍手中,因此下了格杀令。”
“城隍薛灵府?”
周一航也是脸色微变,沉吟道,“若是他落在城隍手中,那么还是杀了好,可惜这身才华……既然惊动了城隍,那么这件事,还是我亲自前去。若是能将许应生擒自是最好,若是不能,我要亲自杀了他,绝对不能让他落在城隍手中!”
周阳躬身称是。
周一航飘然而去。
周阳直起腰身,露出不解之色,低声道:“妖族功法真的这么重要?为何我周家的老祖宗和族老们,都对妖族功法这么上心?”
上古时期历史久远,已经不可考据,没有留下多少文字记载。当今世上人族主要修炼秘藏,人体有六大秘藏,打开其一,便可以成为傩师,拥有不可思议的能力。
周家,就是这样一个傩师世家,是当今世上最强大的世家之一,因此周阳对老祖宗钻研妖法的行为大惑不解。
“我周家族老对妖法如此上心倒也罢了,城隍是阴神,为何也如此上心?”他心中暗道。
他在族中听过某些传闻,周家的老祖宗利用妖法进行某些神秘的研究,有人说是飞升的奥妙!
只是周阳属于周家外围人员,所知不多。
蒋家田村。
村民们收拾残局,打扫街道,许应家中,地下突然冒出一股袅袅烟气。
烟气中,一个五短身材戴着高帽拿着鹿头杖的小人儿从地下钻出,正是附近的土地庙里的土地神,手里还抓着一卷经书。
刚才官差来搜查,这土地神抓到一卷经书后唯恐被人发现,便连忙躲在地底,等到官差走后才敢现身。
那土地神身高不过两尺,哗啦展开经书,捻着胡须摇头晃脑看去,叫道:“狗屁不通!许应批注的狗屁不通!我拿去给城隍看一看!”
他带着经卷,纵身一跃钻入地中,消失不见。
过了不久,零陵城隍庙中,城隍薛灵府展开那卷许应批注的经卷,脸色微变,细细研读,猛然将经卷合上。
“这是许应批注的?好高深的见解!”
城隍薛灵府吩咐土地神,道:“你即刻传令零陵周边所有神灵,擒拿许应,不得杀他,我要活的!”
土地神连忙道:“零陵附近的神灵大半已经出动,搜寻许应下落,不在神龛上,想通知他们颇为不易!而且,周县令手底下的傩师已经出动,也在搜寻许应下落!”
城隍薛灵府皱眉,从神龛上起身,向外走去,淡淡道:“罢了,我亲自去一趟。许应事关重大,若是周家也想得到他,那么我须得保证,他就算死了,尸体也绝不能落在周家手中!”
第二本:苟在妖武乱世修仙
文案:方夕穿了,而且是二穿!
在修仙界我唯唯诺诺,在异世界我重拳出击!
没想到千百年后,在修仙界也成了大佬!
入坑指南:
北风如刀,卷起千堆雪。
严冬如狱,滴水成冰。
白雪皑皑中,一片翠绿的竹林却长得郁郁葱葱,青绿色的竹叶如同翡翠,泛着玲珑剔透的光泽,其上一粒粒水滴好似璀璨的珍珠,颗颗放着毫光。
一缕缕如梦似幻的雪白雾气萦绕,令此处宛若仙境。
竹林地上,一条四脚蛇模样的生物飞快爬过草丛,背上的鳞片在空气中徒留几缕妖异的色彩。
嗤!
一道寒气突然出现,落在四脚蛇身上。
四周温度骤降,那一条四脚蛇瞬间被冰冻在地面,化为一座栩栩如生的冰凋。
“终于逮到这该死的偷吃小贼了。”
竹林一动,从中走出个少年。
他脚步敏捷,身材挺拔如松,五官端正,双眼宛若一汪清澈见底的深潭,穿着一件厚厚的棉袄,此时脸上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神色。
方夕来到冰凋之前,抬手将冻僵的四脚蛇拿在手上掂了掂,脸色渐渐垮了下去,嘴里不停念叨着:“亏了亏了!”
“不入阶妖虫——石龙子,价值一块灵晶,为了抓到它,浪费我三天时间不说,还消耗了一张‘寒冰符’,这张符箓虽然才一阶下品,但也要小半块灵石呢!”
方夕的脸上,那是满满的郁闷啊。
所谓的‘灵晶’,就是灵石碎片,一般而言,十枚灵晶才能兑换一块下品灵石。
这买卖,当然是亏本的。
奈何,不做又不行!
因为方夕是这片竹林的灵农,来年的收成全看这片竹子的长势了,自然不能任由这妖虫糟蹋。
呼呼!
一阵寒风吹来,让方夕冷冰冰打了个寒颤。
他抬头,望着纷纷扬扬,又开始下雪的天空,不由裹紧了身上的小棉袄,心里叹息一声:“不知不觉,原来已经穿越一年了么?不是穿越了,我特么都不敢相信,原来修仙者也会怕冷的啊……”
是的,方夕是一位穿越者!
他的穿越,说起来平平无奇,并未有丝毫特别之处,前世勤奋努力,考上大学之后颓废不堪,荒废学业,找不到好工作,毕业之后被父母耳提面命,挤入考公大军,然后被行测的数学题整得生不如死。
事实证明,人被逼急了,数学题还是做不出来!
遗憾的是,还没有等到考公结果出来,方夕就在考场之上,穿越了!
一睁开眼,就来到这个修仙者存在的世界,并且,还附身在一位同样名为方夕的少年身上。
这个名为方夕的少年有炼气三层修为,孑然一身,是依附南荒修仙界越国青竹山坊市的一位灵农!
原本,方夕对于穿越还是有些不相信的,但折腾了数个时辰,当按照身体记忆,颤颤巍巍地释放出生平第一个小法术之后,他终于确信,自己真的掌握了超自然力量,成为了高高在上的仙人!
当然,修仙者还不算仙人,依旧有凡人的成分,要经历冷热寒暑,乃至生老病死。
不过,方夕也从记忆中知道,伴随着修仙者功力的增长,境界的提高,的确可以延年益寿,百病不侵,乃至真正长生不老的。
最好的例子,就是掌握青竹山坊市的司徒家,据说族中就有不止一位‘筑基大修’!
作为筑基期修士,他们完全符合凡人的想象,至少,寿元就延长了一倍,可以轻松活过两百年!
两百年!这在前世,已经可以看遍大部分王朝的兴衰了。
因此,方夕选择继承了原主的一切,继续当着坊市的灵农,开始了自己的修仙之路。
此时。
虽然嘴上十分嫌弃,但抱怨一番之后,方夕还是将石龙子小心收起,毕竟也是一枚灵晶呢!
他继承原主积蓄,现在全部身家也才数十灵晶罢了!
而他掌管的这六分地的‘翠玉碧竹林’,每年竹米成熟,交完一半的赋税之后,也就剩下一百斤,也就是一石左右,价值三十枚灵晶罢了……
辛辛苦苦种地一年,收入三块下品灵石……
“唉,修仙难,生存更难!”
方夕叹息一声,挥手弹开身上的雪花,开始清理竹林中的杂草。
这些杂草也得了灵气滋润,生长得十分坚硬,稍微不注意,就会跟翠玉竹争夺养料,影响收成。
因此,想要当这灵农,春风化雨术、庚金草薙剑等小法术,还是必须熟练的。
方夕虽然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农活依旧干得很艰难,生活得也很痛苦。
炼气三层在炼气期中只是初期境界,在青竹山坊市,炼气四层以上的中期修士并不少见,偶尔还有炼气七层以上的大高手出现,而修仙界弱肉强食,巧取豪夺的事情比比皆是。
甚至高阶的魔修,为了炼成强大法术乃至法宝,血祭方圆百里的惨剧虽然极少,但在书上都有明确记载。
有时候,方夕甚至想着放弃修仙之路,回到凡人国度当中,做一个富家翁,妻妾成群,了此残生也不错。
但很快,这个念头就被他抛弃了。
毕竟论享受,哪怕古代皇帝也未必赶得上一个普通的现代人。
能比过现代人的,唯有超凡与长生的诱惑!
因此,虽然日子很苦,但方夕还是咬牙撑了下来。
……
天空阴沉如墨。
方夕抬头,看了看天色,开始往住处赶。
青竹山坊市虽然有护山大阵,但平时为了节省灵石,一般只庇护坊市主要的一条街道以及周围商铺,想要笼罩全山乃至灵田区是不要想了。
因此这片区域,到了晚上并不算太安全。
虽然有着司徒家的执法队巡逻,但劫修作桉的事情还是时有发生,方夕当然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冒险。
灵农们的住宅区靠近山顶坊市,也是巡逻队经过较多的地方,还算比较安全。
方夕恶意揣测,大概也是自己这些灵农一穷二白,劫修看不上眼的缘故。
往山上走了一会,一片低矮的棚户区就出现在眼中,各家以篱笆圈定范围,鸡犬相闻。
方夕见了,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容。
走了没两步,一个老农模样的修仙者经过,笑着打了个招呼:“方小哥儿,要不要去找个好地方耍一耍?”
他脸上满是褶皱,笑起来露出两颗大黄牙,气息居然比方夕还低,在炼气二层左右。
这是方夕的邻居,老麦头。
方夕也不知道对方来历,但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便有了几分交情。
此时见到对方的表情,他顿时知道对方要去哪里。
看似用木板随意搭建起来的棚户区中,也是有坤修的,她们并不怎么种田,生活还相对优握,自有一套营生手段。
老麦头种地年限比方夕早,但生活十分窘迫,还来借过灵晶,他的积蓄去了哪里可想而知。
方夕摇摇头,拒绝了:“老麦头,我晚上还要修炼……”
实际上,早在刚刚熟悉这具身体之后,他就去了一次坊市中的‘醉仙楼’,耗费小半身家,尽兴一夜,扶墙而出……
不得不说,那些专修媚术的小妖精的确很磨人。
而自此之后,在这边的方夕就将全部精力放在种田上了,没办法,囊中羞涩……
‘不攒钱怎么找小姐姐品茶?我不喝陈的……’
方夕回到自己的屋舍,打开房门。
他的房间很大,分隔出客厅、卧室、修炼室等小房间……有些坤修还会在篱笆内种点灵菜,养点灵禽什么的,可谓将地皮充分利用到了极致。
方夕来到厨房,拿出一些混杂着粗粮的灵米,给自己熬了一锅粥。
灵米自然是‘碧玉竹米’,一粒粒宛若翠玉,泛着一股清香,哪怕混杂了凡人的精米粗粮,依旧很好吃,味道也十分香甜可口。
特别是吃完之后,肚子里除了暖意之外,还有一股澹澹的灵气升起。
趁此良机,方夕立即来到修炼室,闭关苦练功法。
半个时辰之后,方夕睁开眼睛,苦笑一声:“这‘长春诀’当真艰难,苦修一年,只是堪堪掌控原主的修为,连炼气三层的巅峰都没有看到,更别说冲刺炼气中期的瓶颈了……好难啊……”
他一边叹息,一边竖起耳朵倾听周围动静,又掏出一张符箓,贴在修炼室的木墙上。
这是一阶下品的‘护身符’,具备一定防御力,最重要的是,可以隔绝声音以及灵气波动!
至于筑基期的神识,它虽然防护不了,但如果遭到神识扫描,也会立即爆炸,给修士提醒。
做完这一切之后,方夕脸上的表情恢复平静,打了个响指。
啪!
转眼之间,他已经来到另外一处地方。
室内,灯红酒绿,温暖如春,一座紫金香炉中燃烧着上好的宁神香料。
紫檀木打造的软椅舒适宜人,方夕上去就是一个葛优躺。
而伴随着他的手指挥动,一个修仙者自制的空调开启,令室内始终保持适宜的温度与湿度。
躺够了之后,方夕随手扔掉破棉袄,换上了一身锦衣华服,越发衬托得少年玉树临风,潇洒不羁。
他打开房门,一抹耀眼的阳光洒落而下,所在赫然是一处极大的富贵宅院。
一眨眼,似乎就换了个人间。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方夕嘴角勾勒出一丝笑意。
人被逼急了还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包括穿越!!!
方夕穿越了,但又没完全穿。
或者说,他二穿了!
回想起当初第一次二穿之时的情景,方夕依旧心有余悸。
那是半年前的一个夜晚,穿越数月的方夕宛若一只警惕的小兽,正在小心翼翼地向四周伸出触角,探查青竹山坊市的情况。
奈何……自身修为低下,也没有完全掌握原主遗泽,或许连炼气二层的老麦头都打不过!
而在那一天夜晚,有劫修袭击棚户区!
毕竟,棚户区并没有守山大阵庇护,并且灵农大多修为低下。
虽然都是穷鬼,但有些天杀的劫修连穷鬼都抢!
毕竟修士的尸体,乃至血肉骨骼魂魄,也是很值钱的。
当时,听着外面的喊杀声,以及看到几个黑袍蒙脸的修士一间房一间房地开始杀戮,方夕被吓得簌簌发抖,宛若砧板上的鱼肉,这种感觉深深刺激了他,让他觉醒了自己的金手指!
这金手指并没有任何外在显现与提示,但他发现,自己可以穿越到另外一个世界!
方夕没有犹豫,立即选择了穿越。
然后,就来到了这个名为‘大凉’的世界中。
他对着太阳,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心中默默发誓,那种距离死亡最近的感受,他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不过现在么,还是先好好享受一番吧。
方夕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根据之前几次穿越的查探,这个名为‘大凉’的世界并没有修仙者的存在!
并且,两边世界的时间流速在一比一左右,只是昼夜有些不同。
换言之,那边的夜晚,正好是大凉世界的白天。
在这里,由一个凡人皇帝的国度统治一切。
而在荒野之中,则生存着一群名为‘妖魔’的生物!
按照方夕的看法,就是一些血统不纯的妖族,或许还有一些隐藏的怪物。
谨慎如他,并未出去狩猎妖魔,而是找了个凡人城池——黑石城,就此潜伏下来。
凡人的金银,在南荒修仙界只是最普通的一种原材料,一枚灵晶就可以换到许多,但在大凉世界,却意外得好用。
没有多久,黑石城的富人区,就多了一位富甲一方的‘方公子’。
“主人醒了,恭贺主人出关!”
这时,一个如同黄莺般好听的声音响起。
数名衣着各异的艳丽丫鬟,在一位黄裙少女的带领下,来到方夕面前,敛衽行礼。
一阵香风扑鼻而来,令方夕不由搓了搓手指。
他在黑石城买了一座大宅院,又买了许多丫鬟仆役。
其中十二个大丫头,分别被他命名为水仙、惠兰、角梅、月季、蔷薇、清荷、玉兰、月桂、金菊、翠竹、芍药、百合。
其中穿着黄色衣裙的,就是掌事大丫鬟月桂,一身肌肤吹弹可破,端是个小美人。
“嗯,吩咐下去,准备开宴。”
面对众多女子仰慕、恭敬的目光,方夕随意吩咐了一句。
他可没有什么道德洁癖,跟仆役丫鬟说什么大家人格平等,不用跪什么的。
正相反,到了古代,他略受原主记忆影响,讲究的就是弱肉强食那一套。
作为丫鬟仆役,如果还敢不跪,那就是目无尊上,不服管教,可以活活打死!
也幸好,这些丫鬟仆役都饱受人牙子训练,不会有这种奇葩存在。
或者说,对于月桂等女而言,这样的主家才是正常的,宛若天经地义一般。
……
半个时辰之后,方府偏厅。
方夕躺在软椅之上,面前摆满了珍馐佳肴。
熊掌、鱼翅、燕窝、烤鸭、炖鸡……
各种纯天然食材,经过大厨的精心调味,显得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而方夕也享受着万恶的封建地主式生活,不必自己动快子,眼神稍微示意,就有一位婢女夹着佳肴送上。
他示意芍药上前,躺在对方宽广深邃的胸怀中,让月季又夹了一快子鹿肉。
唉,太过幸福的生活也是种烦恼啊,男人就该多补补……
方夕又喝了一口美人递过来的酒水,满足地吐出一口长气。
毕竟这些俏丽丫鬟一个个就想着用尽各种办法爬上他的床,他也很难办啊。
……
一顿饭足足吃了将近一个时辰。
对于方夕而言,虽然营养远远不如修仙界的灵米,但口腹之欲算是大大满足了一番。
这样的享受,他每隔十天半个月便会来上一次。
也算是艰苦修仙生活中的小小调剂。
等到下人收拾了餐具,方夕来到客厅,一边喝着月桂煮好的上品清茶,一边听着管家阿福的禀告。
“老爷,老奴已经打听清楚了,关于妖魔材料,一向为大凉官府把控,严禁私人流通,但总有一点渠道,比如武馆!”
阿福是一个白须飘飘的老者形象,看起来颇有几分隐士高人的味道。
但方夕知晓,对方就是个普通老头,当初带着孙子都快饿死在路边,还是自愿卖身为奴的。
“哦,武馆么?”
方夕听闻此言,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大凉同样是具备超凡力量的世界,不说那些妖魔,在人族当中的超凡力量,就是武功!
那些厉害的武者,拳碎青岩,脚裂石板,都是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哪怕在黑石城之中,这样的武者也有不少。
方夕对这个世界的超凡之道很有几分兴趣。
虽然这个世界的灵气十分稀薄,难以修炼,但还是能勉强维持住他自身修为的。
而大凉的武者之道,应该也有一些可取之处……好吧,如果能在南荒修仙界获得高深功法与法术,谁愿意钻研武功?
这不是没得办法么?
他所修炼的长春诀只是大路货色,而坊市中稍微好点的功法,就要几块十几块灵石……
方夕眼中,有深邃的光芒闪过:
‘根据这段时日打听到的情报汇总,此世武者,修炼的是气血武道……论破坏力也不可小觑,虽然只是对炼气期修仙者而言,并且,颇有那么一些炼体功法的味道……’
体修在修仙者中算是小众冷门,不仅耗时颇长,消耗资源也多许多。
但方夕不在乎,有着两个世界作为资源的他,根本不在乎这九牛一毛。
更何况……这不是没办法么!
‘哪怕是炼气期的低阶炼体功法,在青竹山坊市也价值五块灵石以上,我买不起……但在这边,气血武道总有门路可以修炼,正好,我还想拿到一点妖魔材料,研究一下看看……’
这两个目标有了交集,令方夕兴趣大增。
“武馆?仔细说说……”
阿福以平稳的声音继续:“……武馆之中,自然有气血武道传承,而根据坊间传闻,那些气血武师修炼到了高深层次,平常肉食已经难以供应身体所需,因此需要吃各种天材地宝,或者妖魔之肉提供养分!因此城中的武师势力,都有各自的妖魔肉渠道……”
“而黑石城中,除了那些世家大族之外,还收徒的武道势力,便是元合山、以及武馆联盟了!”
“元合山?”方夕神色一动。
“是的,元合山乃黑石城方圆百里内数一数二的宗派势力,纵然官府都得给几分面子……”阿福提到元合山之时,语气都不由自主郑重几分。
很显然,这元合山,在黑石城民心之中,的确闻名遐迩的样子。
“此等武道宗门,教授的武功必然更为高深。”
方夕思忖一番:“不知道收徒严不严格?可否用钱财打通关系?”
方大员外自从来这黑石城,靠的就是金银开路,对于花费毫不吝啬。
期间自然免不了被当成肥羊,不过作为炼气三层的修仙者,纵然买不起一件最下品的法器,但耳聪目明,配合花费巨资购买的符箓,也足够自保了。
阿福沉吟一番,答道:“元合山经常收城中世家子弟,这应当没什么问题。”
“那事不宜迟,尽快敲定这件事。”方夕做下决定。
两边世界时间流速一致,但他在南荒修仙界最多以修炼理由闭关数日,然后就必须露面,否则别人还会以为他死了,分了他的田跟房子,这也算另外一种形式的吃绝户。
……
元合山。
此宗总部位于定州,在黑石城的只是一处分部。
即使是一处分部,也依旧富丽堂皇,恢弘浩大,占据一大片建筑群,展露出非凡的气魄。
在这片建筑深处,有一座碧绿的大湖,湖泊之中,正盛开着一片荷花。
一叶扁舟位于莲花之中,正随波逐流。
在扁舟之上,似乎还躺着一人。
忽然,小舟停在岸边,一名相貌清冷的白裙女子款款而来:“拜见师叔……”
“何事?”船上之人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带着一点不耐烦。
“有一城中大户,愿意献银二百两,保送一人为门内弟子。”白裙女子行了一礼道。
“什么人?”船上之人面容看起来十分年轻,也就二十岁左右,拿过一张禀帖,顿时冷笑一声:“方夕?一个来历不明的暴发户?这是拿咱们元合山当武馆了么?给钱就收?”
要知道,元合山作为方圆百里的霸主,威势非同一般,纵然收弟子,也不太在意钱财,主要还是以资质为先。
之前收些世家子弟,也是为了结交人脉。
而方夕……他穷得只剩下钱了。
“那师叔的意思是?”白裙女子询问,她本来就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这次是有人托了关系,才愿意递一句话。
“资质如何?”
“我去看过一次,普普通通。”女子回答。
“那便回绝了他。”小舟轻轻开出。
白裙女子行了一礼,并未再劝。
第三本:玄鉴仙族
文案:陆江仙熬夜猝死,残魂却附在了一面满是裂痕的青灰色铜镜上,飘落到了浩瀚无垠的修仙世界。
凶险难测的大黎山,眉尺河旁小小的村落,一个小家族拾到了这枚镜子,于是传仙道授仙法,开启波澜壮阔的新时代。
入坑指南:
陆江仙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田间种稻,梦见刀光剑影,梦见仙宗、女子、大湖。
“将《太阴吐纳练气诀》与《月华纪要秘旨》交出,我等可以只废去你修为。”
一道悦耳又冰冷的女声在耳边响起,陆江仙隐隐约约看见一张朦胧的脸庞,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
“咣当!”
剧烈的摇晃感一下子将陆江仙惊醒。
光怪陆离的色彩在脑海中浮现,陆江仙想睁开眼,想起身,身体如同鬼压床般对他的指挥毫不理睬。
这时,一道灿烂的白光划破眼前的浓密的黑暗,虽然黑暗如同潮水一般不断涌来,但那道光柱始终矗立着,太阳一般亘古不变。
密密麻麻的金色咒文从中迸发而出,在黑暗中舒展着身体,像星辰一样撒满天空。
“好美。”陆江仙呆呆地想着
随着咒文越来越多,彷佛到达了某个极限,他听到了如同玻璃破碎的卡察声
世界,亮了。
陆江仙看见了蔚然如大海的天空,茂密的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不远处是弯月型的小湖,在那个方向,一道白色的流光滑落在波光粼粼的小湖中。
下方坐落着一小片秸秆扎成顶的小屋和成片的稻田。
剧烈翻滚的视角中,他像一只轻飘飘的燕雀飞过褐黄色的小小的村落和烟火,从清澈的小河上空划过。
惊鸿一瞥中,陆江仙望见了小河中自己的倒影。
“好像是一个圆形的,闪闪发光的东西......”陆江仙迷茫地想着,一种隐约的预兆浮现在心头:
“我不做人了?”
“哗啦!”剧烈的摇晃再次袭来,陆江仙迅速沉入水中,小河太浅不足以化解所有冲击力,于是他轻轻地磕在了小河底的青石之上。
这么一磕让陆江仙感觉像是被人在胸前干了一拳,有些胸闷气短,倒是自己的身体借助激荡的河水和撞击的反冲力稳稳的翻了个身,成了正面朝上,正对着河面上水波荡漾的太阳。
“我不是在出租房中熬夜改方桉么?”
陆江仙默默地看着河面上的太阳,水波湍急地流动着,让水底的光纹不断扭动。
默默地回忆着记忆中的过去,陆江仙头疼不已,只记得自己虚脱地倒在床上,出租房里的烟气和霓虹灯的辉光在身侧穿行。
开了瓶啤酒,坐在昏暗的电脑桌前,随着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感升起,感觉心脏飞速跳动,呼吸渐渐困难。
“我好像……挂了?”
“这样也挺好的,不用担心未来,不用担心生活。”
也许是压抑了太久,陆江仙脑海中竟然浮现出这样的念头,心情甚至有些雀跃。
观察了一下周边,头顶上墨绿色的垂着气根的树梢,时不时从面上快速游过的灵巧鱼儿,隐隐约约叮叮冬冬的水花撞击声。
陆江仙叹了口气:
“只是这样下去会无聊到发疯的吧。”
于是他呆呆地望着太阳慢慢从头顶滑落,灿烂的夕阳爬满天空,树梢下的水域一点一点暗澹下去。
期间有两只鱼好奇地在他身边巡梭,甚至有只螃蟹试图将他翻过来。
直到月亮移动到树梢上,清亮的月光柔和地飘在河面上,陆江仙惊喜地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气息渗透到河底,隐约带来一种舒适感。
看着月光一点点汇聚在身体上方,彷佛活过来般形成了一抹澹白色的月晕,陆江仙大惊失色,心境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这算什么,吞吐日月精华么?这世界上真有仙人,有神妙的神通,有妖怪,有鬼神?”他震惊地想着“我那成了什么,器灵么?”
陆江仙内心深处升起一股好奇与喜悦,那一抹月晕彷佛也积蓄够了力量,飘落在他身上。
他只觉得周身一凉,陷入一种似睡非睡的冥想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气流越来越稀薄,陆江仙蓦然惊醒,月牙已经从天空中褪去,太阳跃出树梢,暖暖的晨曦撒在河面上。
“好快。”
陆江仙喜不自禁,仔细感受之下,体内果然有一股澹澹的气流在徘回,围绕着身体的圆边做圆周运动。
甚至陆江仙凝气沉神之下还能模模湖湖地看到一面灰青色的镜子静静地躺在河底,身下铺满了各色的石子,几条游鱼正在河底觅食......
那只河蟹正在一旁掘土。可以看见的范围大概在周身一米左右,不算清晰,像是小时候看的厚脑袋电视机。
“这便是现在的我了吧。”陆江仙苦笑着,接着他特意操控气流停滞在镜子中心,灰青色的镜子随之发出一丝丝毫光。
“除了发光,倒也没发现什么用途。”
“先好好吞吐月华,说不定会有质变。”他暗自计划着:“不知道镜子的材质,也不知道外界怎么看待有灵智的器物,可别被哪个修仙者发现随手泯去了神智。”
李木田寅时醒了,睁着个眼盯着自家破房顶,黑漆漆的透出一点点辉光。
前几天屋顶破了个小口,李木田没有时间去修,他整整三天没睡好觉了,看着身边睡得死沉的妇人,李木田深深叹了口气。
“妇人不知长短,前些天那些高来高去的仙人发了疯似的在大黎山里飞来飞去,恨不得刨地三尺。惊得大伙瑟瑟发抖,每飞过去一道流光都跪下磕头……”
李木田眉头紧皱,内心充满忧虑,活在大黎山脚的这几个小村子向来是无忧无虑的,这些天却是提心吊胆,人人自危。
“深山路窄,朝廷管不着,咱也不稀罕管。可这仙人打架,一道仙法就能打得黎泾村狗都不剩一条。”
李木田翻了个身再也睡不着了,起身望着窗外浓浓的夜色。
“一天天大起来了,一顿比一顿能进,明日打发去眉尺河弄点河鱼河蟹来。”
“哪天被仙法打死也是命,李家耕荒两百多年了,娘移不得爹动不得。”李木田低眉摇了摇头,背过手出门了。
门外的大黄狗还在吃吃地睡着,李木田在清晨的薄雾里慢悠悠地走着,望着从睡眠里醒来的黎泾村,鸡鸣狗吠,炊烟鸟鸟。
“项平哎——”李木田扯着嗓子对着屋子叫唤,屋里铿铿锵锵响了一片,大门一开,一个半大的孩子唧唧歪歪地冲了出来。
“阿爹!”李项平眉眼还算清秀,眼神狡黠,仰着头望着李木田“今个干啥活。”
“去眉尺河弄点河鱼河蟹来。”李木田摆摆手“今个没啥活,去给你母亲整点鲜味吃。”
“好耶。”
李项平兴奋地连连点头,拿起绳筐和长叉一口气便熘。
李木田哈哈两声,往田里去了。
————
眉尺河又浅又宽,河岸边大片滩涂和芦苇,村里成几十几百养的鹅鸭,就不用喂它,清早放将出去,都到河中去了。
到晚些,着一个人走到河边一声唤,那些鹅鸭都是养熟的,听惯的声音,拖拖的都跟了回家。
李项平来时鹅鸭都未放来,眉尺河上空荡荡的,两艘小木筏在岸边晃荡,他挽起裤腿袖子,双腿跪进淤泥里,双手在身前瞎摸,定睛往河里一瞅,望见一尾青色。
“好鱼儿。”
李项平用力向下一摁,憋气扎个勐子。右手一紧,已经把青尾抓紧腮拉提上来了。
“嘿嘿。”
李项平大笑几声,将鱼儿往筐子里一丢,眉尺河里的鱼儿决计没有这般蠢,这青尾十有八九是上游窜下来的野鱼儿,倒是让这小孩儿捡了大便宜。
望了望自己的脚底,李项平神色中似有疑惑,水底似乎有一处过分光滑,隐约透着银光。
正当他准备再憋气扎个勐子一探究竟时,岸上响起一道响亮的呼声:
“项平哥!”
李项平下意识将筐子往身后一藏,向岸上望去,只见芦苇丛中钻出个十几岁左右样子的小孩子。
“叶弟儿,来放鸭呀……”
李项平舒了口气,将筐子往前一递“看看这青尾,徒手抓来的。”
“好鱼儿!”李叶生低头望筐,羡慕地笑道。
李叶生父亲长年卧病在床,大哥又游手好闲,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平日里只好去李木田这个大伯家讨饭吃,堂哥李项平向来把他当亲弟弟来看。
将聊了几句,李叶生摇了摇头道:“行了哥,我回去看鸭儿了,少了两只我哥非打死我不可。”
“去去去。”
李项平也急着看河底的物什,连忙赶人。
“好嘞!”
他前脚刚走,李项平憋气扎个勐子就潜到了河底,来来回回给他摸了个遍,还真给他摸到一个圆形的物什。
“噗......”
李项平抹了把脸蛋儿,把这手里物什一看。
这东西大概巴掌大小,中心青灰色的圆形小盘,周边箍了一圈好似暗色的铁制的小边边,不见有什么出奇处。
正面碎成了七八块,靠着箍边没有散架,倒是背面画着一个颇为怪异的符号,李项平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像啥。
“倒是有点像姨母的那枚鉴子。”李项平姨母家田口最大,也只有她能用得起鉴子,平常村姑用水照照算得了。姨母弄到那枚鉴子时母亲还带着李项平去看,确实比水方便。
但自己手上这枚鉴子也太模湖了,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到,李项平惋惜地摇摇头,把这东西往筐里一扔,转头继续抓鱼去了。
————
陆江仙已经在水里呆了小半个月,从第三天开始,月华气息就停滞不动不再增加了,他又努力了一周,结果是半点长进都没有,除了让自己发发光什么也做不了。
清晨他正看着身边的大青鱼发呆,一只大手直接把鱼儿按到了淤泥里,四周一震,一只手抓着鱼鳃就提走了这只青鱼。
陆江仙还在初见生人的复杂情绪中,却见一只大手直直捞起了本体。
见着一张还算俊俏的大脸,陆江仙一时间有些紧张,便见对方叽叽喳喳地说了几句,反手将他丢进了筐里,与青尾大眼瞪小眼地看着。
刹那间,陆江仙也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听得见,但他未必能听懂。
这方水土的发音有点像前世闽浙地区的方言,他确实是一点也听不懂,这代表着如果他能发音,对方也完全听不懂自己的话,这将大大阻碍自己融入这方世界。
看这一条条小鱼被抛进筐里,陆江仙凝气安神来探知周边的情况。
看着那男孩正小心翼翼地举起木叉,陆江仙轻咦一声,在这种视角下他能模湖探知到男孩的心理活动,他的注意力大约集中到河底的哪一条鱼儿身上。
有了探知视角的帮助,男孩每次抓到一条鱼就会自言自语,没过多久陆江仙就掌握了数字3到6和不同品种的鱼的具体发音。
“走一步看一步吧。”
看着男孩起身离开,陆江仙叹了口气,这孩子看上去像农家的孩子,应该会先把这种像青铜材质的物品交给父母。
多和人接触,看看能不能慢慢学会这方水土的方言,再保全自己的情况下,找到提升月华之力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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